刘蕊：网络游戏黑灰产中的新类型侵权诉讼

　　大家好，我分享的题目是“网络游戏黑灰产中的新类型侵权诉讼”。内容主要分为三部分，第一部份是网络游戏黑灰产现状及危害，第二部分是腾讯在游戏民事诉讼领域的最新实践，也就是新类型侵权诉讼，第三部分是诉讼打击难点及建议。第一部分属于背景介绍，为什么还是觉得有必要介绍一下游戏黑灰产的背景情况，因为实践中对于游戏黑灰产的打击存在多个维度，有技术层面的打击，也有刑事、行政以及民事诉讼等方面，相对来说，技术打击以及刑事打击的数量比较多，而进入民事诉讼环节的黑灰产行为占比较低。游戏侵权民事诉讼中争议焦点主要是反不正当竞争法、著作权法如何适用的问题。那么在较少比例的民事案件里，我们是在较少的个案里分析某个具体的侵权行为的损害，其实也还是有必要了解游戏黑灰产行业的发展、进化情况以及对整个游戏产业的损害。

　　一、网络游戏黑灰产现状及危害

　　首先，网络游戏黑灰产主要有以下四种形式：账号安全类，DDOS攻击类、外挂类以及其他类别。其中，外挂类从功能上来讲，可以分为打金类及技能辅助类。外挂始终伴随着热门游戏出现，举几个图示例子来说明，比如王者荣耀、CS的透视外挂；还有一款手游外挂修改器，它可以修改攻击、金币等游戏数值指数。目前外挂黑产已经形成了非常完整的链条，上游有外挂作者，中游有层层代理，下游是购买使用外挂的玩家，整体逐渐呈现出组织化、专业化、公司化以及平台化的特点。

　　同时，外挂技术在不断进化后呈现平台化、定制化和硬件化三大趋势。关于平台化的趋势，以红人卡盟外挂平台为例，它对于主流游戏都有外挂设计，提供超过1000余款的外挂，并且其服务非常专业，有所谓的专属客服售后制度教用户稳定地使用外挂，包括游戏玩家因使用外挂被封号之后的申诉、诉讼协助退款等等；并且平台分工也越来越明细，不同的外挂由不同的团队来负责，有的负责功能开发，有的负责方案绕过等，玩家甚至可以在这个平台上自己去开发外挂脚本。

　　外挂定制化是指针对特定游戏，结合游戏的业务玩法，去定制外挂脚本，不仅有软件外挂，也有越来越多的硬件外挂，对游戏公司提出了更多挑战。

　　根据腾讯游戏发布的年度安全报告，2018年，黑产整体规模达到了10亿人民币以上，2019年腾讯打击PC端外挂超过3万个，移动游戏外挂5000个。游戏侵权行为打击路径主要有三种：一是技术层面，腾讯游戏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去对抗，二是刑事打击，三就是民事诉讼打击，2018年腾讯打击外挂类黑产就超过1.5亿元，2019年达到了2.2亿元。

　　二、游戏新类型侵权诉讼

　　此部分想和大家分享腾讯最新的关于游戏民事侵权诉讼方面的实践经验。所谓新类型侵权主要是指涉及新的技术，新的营利模式，以及涉及新的黑产组织形式的案件。

　　第一个案件是国内首款AR探索类手游《一起来捉妖》虚拟定位插件案，此案腾讯当时申请了诉前禁令，并获得了法院的支持。这款游戏是基于玩家当前所处的地理位置及其布局，通过AR功能抓捕身边的妖灵并对他们进行培养，在游戏中完成对战、展示、交易等诸多功能。如果通过虚拟定位插件改变玩家所处的地理位置，将影响到其他玩家的权益和游戏的运行。在这个案件中，法院认定申请人提交的证据能够证明虚拟插件导致部分玩家投诉差评的结果，游戏的下载量也呈现下降趋势，同时认定虚拟插件导致以地理位置为核心的功能玩法难以实现，损害了申请人和玩家的合法权益，构成了不正当竞争。

　　第二个案件是我国云游戏第一案，涉案游戏系英雄联盟等游戏，案由为侵害信息网络传播权以及不正当竞争纠纷。云游戏(Cloudgaming)是一种以云计算技术为基础的在线游戏，在云游戏的运行模式下，所有游戏都在服务器端运行，先通过云端服务器将游戏场景渲染压缩为视频和音频流，再利用网络将压缩后的游戏画面传输至玩家的游戏终端，并获取玩家输入指令以实现交互。在云游戏的模式下，玩家是不需要下载安装游戏脚本的，只需要连接互联网，就可以在任意的终端运行这种高品质的游戏。根据艾媒咨询的报告，预计到2023年，中国云游戏用户可能会突破6亿人，是一个有千亿规模的市场。云游戏模式对于黑产也有影响，它使得黑产的作弊成本进一步降低，对于机器物理封停也比较难以执行，并且它将助长账号租借行为。云游戏产业链分为上游、中游和下游，中游即为云游戏运营平台。

　　英雄联盟等游戏侵权案中，腾讯起诉了一个云游戏运营平台，杭州互联网法院颁布诉中禁令，游戏平台下线了全部的腾讯系游戏。这个案件立案时也受到了国内外的广泛关注，因为云游戏平台还涉及到了游戏分发的新业态，游戏平台和内容提供方，他们之间是怎样的合作关系、收费模式等，现在都还处于一个探索阶段。诉讼中，原告主张了侵害信息网络传播权和不正当竞争，对于信息网络传播权，法院认定涉案的游戏属于类电作品，虽然游戏是通过云游戏平台进行实时操作的，但这没有改变信息网络传播权其通过信息网络提供以及交互式传播的特点，因此法院认定被告侵害信息网络传播权。关于不正当竞争行为，法院认为，被告限制二原告的涉案游戏画质、功能及信息链接等行为，挤压了二原告的盈利空间及商业机会，损害了原告的合法权益，构成不正当竞争。

　　第三个案例是飞机团外挂案，涉及地下城与勇士这款游戏，所谓坐飞机、组织飞机团也是一种游戏黑产产业的新型营利模式。两原告发现，被告长期以来利用外挂程序通过向涉案游戏用户提供组团、带打等服务，妨碍、破坏涉案游戏的正常运行，并获取大量非法收益。截至起诉日，被告共计组建千人飞机群5个，服务涉案游戏的玩家人数超过5000人，日均组建的飞机团队伍约300支。两原告认为，被告的上述行为破坏了涉案游戏公平、公正的游戏秩序，损害了原告的经济利益，也损害了其他游戏玩家的合法权益，并给两原告的商誉造成损害，构成不正当竞争。涉案《地下城与勇士》游戏中的“飞机团”通常是指使用外挂程序进入游戏副本秒杀怪物、快速通关获取奖励的团队，飞机团中的“司机”是指主动使用外挂程序带领其他团员通关的玩家，加入飞机团的其他团员通过“坐飞机”可以实现快速通关、轻松升级。

　　本案中腾讯提供了普通玩家和飞机团游戏通关情况的对比数据，从装备属性、后台查询数据，到通关过程等，使用飞机团的玩家在这些方面都有显著提升，很多数值达到极限值。此类行为破坏了游戏的娱乐性、平衡性，影响了正常的游戏秩序，损害了其他普通玩家的游戏体验；同时由于外挂程序的使用使得游戏服务器需要处理的数据量激增，影响游戏运行服务质量，增加了原告的服务器投入成本，损害原告正常的经营管理秩序，还增加了原告的运营成本。

　　法院认定组织飞机团外挂这种形式，相对于单个用户使用外挂具有三个特点，宣传发展快，规模化影响大，以及成本低、收益高、难控制，属于比较隐蔽的黑产行为。

　　最后一个案例是关于外挂聚合平台的，以叉叉助手为例，叉叉助手是国内最大的手游外挂聚合平台，该平台集开发、发布、推广、防封、结算等模块于一身，对外以“辅助”平台为幌子构建了完整的外挂生态。该平台存在多年，其行为不仅危害了国内各大公司游戏产品，近年来甚至开始危害微信小游戏、视频APP等，被行业诟病。

　　三、诉讼打击难点

　　根据实务中遇到的难点以及黑产行业发展的趋势，我们发现侵权行为越发隐蔽，技术对抗不断更新，但是有关诉讼的审理周期相对于游戏运营周期而言，时间过长，通过诉讼维权维护游戏公司的权益，很多时候并不是十分及时的。

　　黑产因其低成本、高收益的特点，十分容易反复，绝之不尽。企业希望法院能够支持权利人的诉前行为禁令，及时地制止这种侵权行为，并且加大支持财产保全以及加大损害赔偿力度，判决一些典型的、具有警戒性的案例，起到警示和示范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