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荟集：网络黑灰产的损害与规制

　　文｜胡荟集 爱奇艺法律部 高级总监

　　2020年5月12日，最高人民法院公布2020年度司法研究重大课题，其中包括网络犯罪黑灰产业链各个环节的罪名适用等。在网络黑灰产中，养号刷单产业链、知识盗版产业链、流量劫持产业链等均与知识产权法律息息相关。相关法律法规对相关领域缺乏清晰界定、黑灰产违法违规活动的取证难度大、黑灰产违法犯罪成本较低等诸多问题业界都早有呼声。基于此，知产财经全媒体于8月1日在重庆举办了“网络黑灰产对知识产权司法保护的挑战”研讨会。邀请了知识产权领域学术、司法、产业界十余位代表，就网络黑灰产业中与知识产权相关问题进行多重视角的理论与实务交流，旨在探索网络黑灰产的解决路径，共商网络黑灰产治理经验。会议中，爱奇艺法律部胡荟集总监围绕“网络黑灰产的损害与规制”话题展开了演讲，知产财经将其整理为文字内容，以飨读者。

　　感谢主办方，本次会议我想尝试分享一些自身在打击黑灰产过程中的认识及心得。

　　一、揭秘网络黑灰产

　　首先，简单来讲，网络黑灰产是一个上游提供工具，中游提供账户、个人信息买卖，下游实施刷单、薅羊毛等行为的寄生于互联网的产业，目前已经形成了较为成熟的产业链。“黑产”行为包括黑客攻击、盗取账号、钓鱼网站等；“灰产”行为包括恶意注册、虚假认证、虚假流量等。当然，“黑”与“灰”的边界往往处于游动状态，这样的分类并不十分准确。我们在实践中发现，黑灰产的“黑”“灰”边界是很模糊的。

　　其次，网络黑灰产作为一种新类型且拥有千万从业人员的产业，自然有其“过人之处”，总结起来主要有以下三大特点：

　　（一）产业链分明

　　以“养号产业链”为例，上游是利用技术手段获得黑卡、虚拟手机号的卡商，以及用于养号的“猫池”。这里具体解释几个名词的含义。

　　猫池养卡，指的是一种设备，可以模拟成手机终端，同时放多张手机卡，使得这些卡在运营商系统上显示为开机状态。有的经销商为了套取佣金，也会养卡，经销商从运营商处购置一批手机卡，实际上并没有销售给最终用户，而是通过上述设备“养卡”。运营商为了检查卡是否实际销售会查看卡的状态，如果经常关机就会判定为虚假销售，猫池养卡就是利用技术让手机卡一直处于开机使用的状态，从而规避运营商的检查。黑灰产账号需要大量的手机号码，这一设备解决了源头上的“量”的问题。

　　接码平台，是一种提供在线接收短信、代收短信验证服务的网络平台，可以在注册账号认证绑定、解绑等情况下，用虚拟手机接收短信验证码，这样就可以通过不少平台的验证程序。

　　除了接码平台，还有打码平台。打码平台是指利用人工大量输入验证码，用以对抗平台人机识别验证技术的网络平台。打码人员注册打码平台服务端后，服务端会自动把验证码发送到客户端，然后打码人员进行人工识别输入。

　　在打击黑灰产的过程中，我们发现有一些黑灰产直接利用“撞库”的方式去撞爱奇艺平台的会员账号。爱奇艺平台的会员账号无非两种，一是邮箱，二是手机号，而会员的账号密码一般就是简单的数字字母组合，黑灰产利用技术获取到这些密码，然后专门贩卖这些账号。事实上，我们一直在要求会员提高账号密码安全等级，尽可能的增加密码破解的难度，但是这里还存在一个用户体验的问题，密码太复杂对用户来说会降低体验感，对于平台运营而言这是一个平衡动态的过程。

　　（二）高收益低风险

　　黑灰产的利润率非常高，一般能达到150%－200%，甚至更高，而且这是一个越早进入，收益越高的产业。在一定程度上，黑灰产从业人员会觉得自己的行为是有利于大众的，工作时甚至是带有信念感的，加之利润率又非常之高，某种意义上这是一个“吸引人”的产业。

　　（三）有组织有技术

　　就像之前说的黑灰产具有产业链分明的特点，上中下游的人员组织也是系统有序的，尤其是中下游的人员，都是上线发展下线，下线再不断地扩展，也许我们身边的某位朋友也是刷量服务的提供者。

　　除了组织架构外，黑灰产技术也是不断在更新进步的，就像法律界有学术大神，他们也有自己的技术大神，技术人员不断地更新黑灰产在账号获取、DNS劫持、破解验证等方面的网络技术。

　　二、黑灰产的威胁与损害

　　在互联网上，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羊毛党，漫山遍野，无处不在。对于电商平台，被黑灰产攻击后的直接损失看起来更加直观，也就是所谓的被“薅羊毛”。黑灰产从业人员从电商平台、商家促销等活动中发现其漏洞或规律，通过注册大量账号并加以技术措施，从中赚取大量的奖品、兑换券、优惠券甚至是直接的返利金额，再将不同收益通过相关渠道进行变现。以东方航空APP为例，根据使用时间、里程数，用户会有很多平台积分，这些积分可以用于兑换产品或者账号升级，但很多用户根本就不会去兑换，此时黑灰产就可能通过盗取账号获得积分的方式，去把奖品换出来，或者直接进行积分买卖。

　　下图所示就是一个典型的提供推广服务的网站，不同的微博粉丝级别都是明码标价的。大家不要认为一个粉丝只有0.0100元看起来好像非常的便宜，要知道粉丝数量的购买往往都是从百万级别起的，这样计算下来购买百万级别数量的微博粉丝，客户至少要支付1万块钱以上的费用，而这仅仅只是一单生意，他们一天可能要接几十个这样的订单，有时一天的收入就抵得上很多人一年的工资。

　　除了通过提供刷单服务、薅羊毛等方式变现外，黑灰产还可能会通过对平台敲诈勒索的方式获利，具体做法是，刷单者针对某一平台进行大量的诋毁性评论或差评，然后利用这些负面言论威胁平台，迫使该平台与刷单人达成某种协议，从而获取不当的利益。

　　整体来说，从视频平台的会员服务、视频内容，到电商平台的运营、用户增长，网络黑灰产对众多的、不同类型的互联网平台都造成了不容忽视的威胁和严重的损害。以内容平台为例，由于刷量行为的存在，内容生态被严重破坏，好在近年来平台打击黑灰产的力度很大，现在的内容生态环境已经改善了很多。

　　三、如何规制黑灰产

　　在对抗黑灰产的这场战役中，第一个上战场的就是被黑灰产攻击的平台，下面我简单介绍一下爱奇艺是如何在技术层面对抗、治理网络黑灰产的。为了与黑灰产对抗，爱奇艺专门设立“风险中台”，其主要的端上核心技术有设备指纹、验证中心以及最近上线的生物探针，这些技术都是去识别、筛选黑灰产指令的，比如去识别哪些登陆行为是人操作的，哪些登陆行为是机器运作的，正在操作的人是不是本人等等，这些都是可以通过技术进行分辨的。

　　除了利用技术对抗，爱奇艺这两年也在通过司法手段与黑灰产进行对抗，下面是爱奇艺在打击视频领域黑灰产刷量行为的两个业界典型案件，一个是2013年的“爱奇艺诉飞益”全国首例视频刷量不正当竞争案件，一个是“爱奇艺诉七牛飞流”刷量的不正当竞争案件。

　　除了在民事方面刷量行为可能构成不正当竞争行为外，其他上游、下游黑灰产行为还可能涉嫌构成刑事犯罪，如非法侵入计算机信息系统罪、诈骗罪等等，爱奇艺这两年在刑事方面打击网络黑灰产的力度也在不断加大。

　　最后就是爱奇艺作为平台方的一个呼吁，希望在立法层面法律能够赋予平台更多的治理权利；在执法司法层面，行政机关、法院能够进一步明确黑灰产行为的违法性边界，刑民边界；而作为平台自身，我们也将继续利用技术优势积极打击网络黑灰产，从而让企业在一个干净的网络空间中继续努力，为国民经济添砖加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