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芬兰电信企业诺基亚发布了《2021年第二季度财报和半年财报》。报告显示，诺基亚第二季度营收保持增长态势，其中，主要运营诺基亚专利许可业务的诺基亚科技（Nokia Technologies）营收增长强劲，较去年同期净销售额增长了18%。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诺基亚集团第二季度6.82亿欧元的总营业利润中，仅诺基亚科技就贡献了3.32亿欧元，占比接近一半。由此也可见，专利许可业务对于诺基亚来说非常重要，专利许可费已成为诺基亚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

　　持续扩张的专利许可业务

　　诺基亚成立于1865年，百年经营期间经历过两次重要转身。1990年，诺基亚因产业涉猎领域过广濒临破产，后公司高管果断舍弃旧产业，仅保留诺基亚电子部门，才得以力挽狂澜。得益于这次业务结构的调整，诺基亚在自1996年开始的15年期间，稳居全球手机市场份额第一的位置。

　　但由于落后的经营理念和错误的市场定位，2010年开始诺基亚手机业务走向衰败。2014年，诺基亚为摆脱财务危机将其手机业务低价卖身微软，开始了半个世纪后的第二次转身，以通信综合解决方案提供商的身份立足于5G时代。近年来，诺基亚的业务主要由诺基亚通讯（Nokia's Networks business）和诺基亚科技（Nokia Technologies）两部分构成。其中诺基亚通讯主要负责网络宽带基础设施等相关业务，是诺基亚最重要的收入来源；诺基亚科技主要专注于技术研发、专利授权和数字健康等[1]业务，营收规模逐渐扩大。[2]

　　根据诺基亚每年发布的财报信息，专利许可业务为其带来的营收不断增长，专利许可费收入在其总收入中的占比，也越来越大。2012年至2014年，诺基亚科技净收入分别为5.34亿欧元、5.29亿欧元和5.78亿欧元，2015年和2016年，这一收入飙升至10.74亿欧元和10.53亿欧元。[3]到了2017年，这一数据直接攀至16.54亿欧元。从2017年开始，诺基亚对专利许可收入的依赖越大越大，为了获得稳定高额的许可收入，诺基亚也开始了激进的诉讼策略。2017年，诺基亚在全球范围内对苹果公司发起专利侵权诉讼。2019年，诺基亚又在全球起诉了德国汽车厂商戴姆勒和中国的联想。激进的诉讼策略也的确给诺基亚带来了较为稳定的许可收入，2018-2020年，诺基亚科技净收入均维持在14亿欧元左右。2020年的净收入为14.87亿欧元。[4]根据诺基亚最新发布的《2021年第二季度和半年财报》，2021年第二季度诺基亚科技净收入4.01亿欧元，同比增长20%，半年总许可收入7.66亿欧元，同比增长11%。[5]报告中诺基亚CEO表示，诺基亚科技继续扩大许可业务规模，与包括戴姆勒在内的汽车制造商签订了两项许可协议，这是第二季度营收表现的亮点之一。[6]

　　研发投入缩水，专利许可费定价遭质疑

　　凭借积累的4G/5G激进的诉讼策略来达成标准必要专利的许可收入，诺基亚似乎完成了第二次转型，成功度过财务危机。然而，或许是诺基亚急迫的想借既有的专利储备获取收益，其专利许可费定价一直饱受争议，被认为明显高于行业可接受的范围。

　　专利许可费定价的合理性判断，一直以来都是困扰包括许可双方、经济学家以及司法者的难题。并没有特定机构有能力给出专利价值究竟几何的标准答案，但在专利价值评估理论和实践中，可以使用成本法和市场比较法进行基本的判断，也即成本和市场上的可比专利许可费可以用于大致判断某一许可费定价是否具有合理性。

　　诺基亚过高的专利许可费定价，明显与其研发投入或成本相矛盾。成本法主要基于专利技术的成本来确定专利价值，而对于自行研发的专利技术其成本主要由研发成本、专利申请、专利维持以及交易成本构成。[7]根据这一评估方式，诺基亚的许可费定价与其研发成本相背而行。自2018年以来，诺基亚集团研发投入持续下降，2018到2020年诺基亚研发支出依次为47.77亿欧元、45.32亿欧元和40.87亿欧元[8]。同样的，聚焦与专利运营、许可业务的诺基亚科技2018年的研发投入为1.45亿欧元[9]，2019年研发投入为1.11亿欧元，2020年研发投入为1.49亿欧元[10]。根据近年来的财务信息我们发现，诺基亚在研发成本一度缩水的情况下，其提出的许可费定价却逐年看涨。

　　根据市场比较法进行专利价值评估，诺基亚颇高的许可费定价未能站稳脚跟。市场比较法是指按市场现行价格作为参考标准，据此确定资产价格的一种资产评估方法。我们可以通过参考其他通信企业公布的4G/5G许可费来判断诺基亚定价的合理性。诺基亚曾宣布其将根据每台手机的售价收取1.5%的4G许可费用，[11]然而参考2017年12月21日，美国加利福尼亚中区联邦地区法院法官就TCL诉爱立信公平、合理、非歧视（FRAND）专利许可费一案作出的判决，法院支持的爱立信4G许可费率为：在美国销售的设备净售价的0.450%，在世界其他地区销售设备净售价的0.314%，[12]这一4G许可费率远低于诺基亚声称的1.5%。

　　2018年8月，诺基亚宣称其5G专利收费3欧元/台（约为3.5美元）[13]，远高于其他专利权人的定价，也超过了行业可接受的范围。与此相矛盾的是，虽然同为5G标准制定的参与方，诺基亚无论在5G专利数量还是5G标准提案贡献率上都落后于头部几家公司。根据Iplytics公布的数据显示，截止到2021年拥有5G专利数量最多的5家企业为华为（15.39%）、高通（11.24%）、中兴（9.81%）、三星（9.67%）和诺基亚（9.01%）。以华为作为参照，华为对遵循5G标准的单台手机专利许可费上限为2.5美元，并提供适用于手机售价的百分比费率，这明显低于诺基亚的定价。[14] 从专利数量的角度看，诺基亚拥有的5G专利为华为专利数量的60%左右。从提案贡献度的角度看，华为对5G标准提案的贡献率为17.58%，诺基亚提案贡献率为10%，也即诺基亚对5G标准提案贡献率为华为的56%。而根据两公司公开的5G许可费标准，诺基亚的5G许可费至少是华为的1.4倍。 [15]

　　不仅如此，诺基亚5G技术实力与竞争对手相比处于落后地位，还可以从其5G基站的市场份额中得到反映。今年3月，市场调研机构Dell’Oro发布2020年全球第四季度5G通信设备市场份额数据报告，该报告显示华为所占的5G通信设备市场份额为31.4%，爱立信为28.9%，而诺基亚仅为18.5%。[16]

　　由上可知，诺基亚在专利许可中的过高定价和激进表现，与其研发投入和业绩表现之间存在矛盾，然而诺基亚并没有因此就放弃虚高的专利许可费定价，而是一直采取激进的专利许可策略，频繁地用专利诉讼逼迫实施人接受许可，成为其惯用的“谈判”手段。

　　近年来，诺基亚对其过高的专利许可费定价没有反思，而是频繁对通信技术实施人发起专利诉讼，试图迫使实施人接受其过高的专利许可费。仅在近两年，就前有针对戴姆勒发起的专利诉讼，后有瞄准联想的专利诉讼。这些诉讼大多以双方签订许可协议和解结束，而熟练掌握“财富密码”的诺基亚，近日又开始了针对国内手机厂商OPPO的专利诉讼狙击。与激进的诉讼行动相反的，是诺基亚在5G技术上落后于华为、爱立信、三星等通信设备巨头的现状，而在专利许可交易谈判时，持续的研发投入、过硬的技术质量、合理的专利许可费定价，或许比掠夺式的专利诉讼策略更具说服力。

　　注释：

　　1.2018年，为调整产品重点，诺基亚剥离其数字健康业务和IP视频业务。

　　2.受益华为专利费用，诺基亚Q4营收66.51亿欧元，https://www.yicai.com/news/5397588.html。

　　3.诺基亚《2016年第四季度财报和全年财报》，https://www.nokia.com/system/files/files/nokia_results_2016_q4.pdf。

　　4.诺基亚《2020年第四季度财报和全年财报》，https://www.nokia.com/system/files/2021-02/nokia_results_2020_q4.pdf。

　　5.诺基亚《2021年第二季度财报和半年财报》，https://www.nokia.com/system/files/2021-07/nokia_results_2021_q2.pdf。

　　6.诺基亚《2021年第二季度财报和半年财报》，https://www.nokia.com/system/files/2021-07/nokia_results_2021_q2.pdf。

　　7.马海生：“标准必要专利许可费司法定价之惑”，https://ip.pkulaw.cn/ipjournal/1510170546.html。

　　8.诺基亚2020年年报，https://www.nokia.com/system/files/2021-03/Nokia_Annual_Report_2020_English.pdf。

　　9.诺基亚2020年年报，https://www.nokia.com/system/files/2021-03/Nokia_Annual_Report_2020_English.pdf。

　　10.诺基亚2020年年报，https://www.nokia.com/system/files/2021-03/Nokia_Annual_Report_2020_English.pdf。

　　11.https://sisvel.com/MCP/LTE_Royalty_Rate.pdf.

　　12.风光不再的爱立信：专利许可费率持续走低，陷反垄断调查悬而未决，https://www.yicai.com/news/101050381.html。

　　13.https://www.nokia.com/about-us/news/releases/2018/08/21/nokia-licensing-rate-expectations-for-5gnr-mobile-phones/

　　14.华为公布5G专利许可收费标准 单部手机不超过2.5美元，http://www.xinhuanet.com/finance/2021-03/17/c_1127219911.htm.

　　15.诺基亚、OPPO专利大战：5G许可费成焦点，https://mp.weixin.qq.com/s/px7E2ik3JZZi6USTMXWnhw。

　　16.5G市场重新瓜分：ZTE 10.9%，Ericsson 28.9%，华为呢？印度将认可华为或中兴成为5G设备供应商，https://www.eet-china.com/mp/a43929.html。